小喵，reset

上一篇講到 M 說小芝和小喵早就是我爸媽的貓了。

其實他說得沒錯。在英國時，我們就已經討論過這個問題，小喵和小芝的「一輩子」，跟爸媽在一起的時間比跟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要多。把他們「要回來」，其實不只對爸媽殘忍，可能對小貓們也殘忍。

但在感情上，我在分手初期，很難接受小貓不再是「我們的」了這個事實。當初對於他送給我當生日禮的兔子書感到很憤怒，現在卻覺得多少可以體會他的心情。布雷克的一生對我們來說是完整的、共同的、美好的回憶。但憤怒，多少是從這裡來的吧：因為布雷克已經走了，布雷克的回憶是個句號，但美好的回憶要拿來幹嘛？而「我們的」小貓們呢？還活著的、還有未來的小貓們代表不再被珍惜的未來，分手了，你就不再愛小貓們了。小貓們這麼愛你，你怎麼可以不再愛他們？

當然，也許我不能這樣斷言他就不愛小貓們了。可能有更多只是我對自己的投射。我曾經不只一次地對他說，他就是那種見得到摸得到才會愛的人，所以我就是小喵，見不到，就不會被愛，甚至不會被想起來。

 但「人」的意義對小貓們來說可能是不一樣的。

當年剛去英國時，非常想念兩隻小貓，每次打電話回家都會一直追問媽媽，小喵怎麼樣？小芝怎麼樣？一開始，媽媽說，小喵變得很暴躁，常常生氣，總是在我的房門等。聽得我好心酸啊，哭了好幾次。後來，媽媽說，小喵變乖了，跟他從前生氣就抓人兩道血痕完全不一樣，變得常常對著人喵喵叫，開始會跟著狗半夜一起叫爸爸起床（幫狗收故意在半夜尿在報紙上的尿尿），還黏媽媽黏得很緊。於是我更心酸了，小喵本來多有個性，哪是這種貓啊！就一直跟 M 說，小喵一定很疑惑我們到哪裡去了，小喵一定變得很沒有安全感了。

第一年暑假回家時，整個旅程都很焦慮，一直問 M，小喵小芝會不會忘記我們了？我永遠都記得小喵看到我們進門的那一幕。那時他正在客廳正中央睡覺，我推開大門，喊著，小喵，小喵，他醒來看到我，眼睛瞬間睜好大坐起來，然後發出好長、好委屈的一聲「喵～～～」。我眼淚都掉下來了，跟 M 說，小喵沒有忘記我們，小喵有想念我們！

至於小芝，他是笨貓，真的，認識我很久的朋友都會知道，小芝存在的價值就是因為笨到可愛的地步，所以不用期待他會有什麼特別的表現。

但之後幾次回來，小喵就不希罕了。睡覺的時候繼續睡覺，只搖搖尾巴表示「我聽到你叫我了」。我想應該是他確定我們總有一天會回來，不是像第一次我們「消失」時那樣，他完全不能明白我們跑到哪裡去了。只要一次他就學會了，這兩個人是會回來的，所以不用著急也不用替這兩個人擔心，更不用覺得自己被拋棄了。

但是關係已經不一樣了。現在小喵最愛媽媽而小芝最愛爸爸。小喵是不給人抱的，但他現在每天總是要去踩踩媽媽的腿跟媽媽窩在一起，總要待到媽媽腿酸或者要站起來做什麼事把他趕走才會離開，並且有時候一天還會去踩個好幾次，永遠都趴這個姿勢。

小芝則是貪吃所以對爸爸跟前跟後，因為爸爸是全家唯一會餵貓亂七八糟食物的人（不要罵我，我已經盡力罵我爸但完全無效了）。然後小芝還學會我是全家最有耐性讓他討摸摸的人，所以只要我經過客廳，他就會立刻跳上單人座的沙發等待，像是這樣。

小芝和小喵有他們的生存之道。他們跟人的關係根本不是固定不變的。爸爸媽媽愛他們，他們也知道爸爸媽媽愛他們，所以他們也發展出回應爸媽的方式，而相對，我和（未分手前的） M 的地位就退後或者不再那麼重要了。不見得是我（們）愛他們比從前少，而是小貓們有他們的新環境，有新的愛他們的人，小貓們有自己的判斷和標準，跟人類的判斷標準不見得一樣，但卻「真正」是他們的需求。

連小貓們都懂得環境是會改變的啊！至少在小芝小喵的身上，我們可以看到的不是被「留下來不顧」的小貓，他們並沒有被不顧，有更愛他們的人；他們也迅速理解環境的變化而做出反應。

「向前走」這件事，有時候是可以很單純的。